1905年，物理学迎来“奇迹之年”。那一年，26岁的爱因斯坦重新定义光电效应、布朗运动，提出狭义相对论，将物理学生生推入新次元。
而百年之后，人们忽然发现，“奇迹之年”最大的启示在于：没人能笃定“奇迹之年”的到来。
此时此刻，恰如彼时彼刻。在上周，近几年最喧腾的“中国投资年会”上，我看到了同样的大江大河：
你能够看到从业者们在试图理解困惑、找到答案，并愿意为之身体力行；也能看到关于“肃杀”的描述，把“乐观”形容为“自欺欺人”、把“行动”认定为“愚蠢的勤劳”；你可以听到关于未来的预测，有“新方法论”，也有“新洞察”；但又总有人试图证伪这些未来，论证它只不过是旧事物的变体。
我当然无法预测“奇迹之年”。但正如克劳德·伯纳德所说：要想一窥未来，当今科学就是我们要好好端详的那一个魔术花瓶。看似是技术的基底，其实哲学构造才是新时代的前奏——我们的行业，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本指向答案的百科全书。
本文摘抄了33条“答案”。不好说全是真知，但至少每句话背后，都有热情：
1.“我们的创富热情一点没变。”
东方富海董事长陈玮说，在座大家为什么来这儿（参加投中年会）？还是希望听到一句、半句能赚钱的话，我们的创富热情一点都没变。
蒲凡注：难得这样赞扬“心气儿”，尤其是在一片怒喊“中国人为什么不gap”的氛围里。
2.今天这场会定个调，十个字“尽量说真话，保证不装逼”，行吗？
话是董师傅说的，说给朱啸虎和傅盛听的。朱总说的是：我俩从来只说真话；他没说的是，我俩也从来不装逼。能在这样一场自带流量、几乎不用过多运营的对话里，“多此一举”进行这样的约定，显然是这两年他最大的工作心得，说明“学会在公开的表达里进行加密通话”就是当代创投圈的显学。
蒲凡注：也不知道这种共同选择算是集体成熟，还是集体油腻。
3.“没有分红，你凭什么做耐心资本？”
金沙江创投主管合伙人朱啸虎返场回答了投资分红的问题，他说和人民币LP沟通下来，大家都很喜欢（分红）。甚至和美元LP交流，美元LP也出乎意料地觉得这挺好的，都认为可以减小现金压力。
蒲凡注：朱总的话话还有另一层价值，就是祛魅“美国业界”，咱们没那么“特殊”，他们没那么“理想”。
4.“那天发言有点不逊，和朱总道个歉。”
傅盛聊起去年在朋友圈和朱啸虎抬杠拌嘴的事情，说当时一方面是出于创业者的立场，不喜欢投资人指指点点；另一方面是那天自己喝了点酒，稍微有点冲动，语言太冲了，所以有必要向朱总表达一点歉意。
蒲凡注：少年意气是敢于提枪上马，这是勇气；人到中年，反思冲动的意义，这是智慧。
5.“至少我们钱是自己挣的。”
傅盛先说“接下来的话有点得罪人”，然后指出有些人工智能上市公司收入能力不行，亏损太多。董师傅问猎豹怎么样，傅盛回复的就是这句，“至少我们的钱是自己挣的”。他谈话全程反对烧钱，并称猎豹虽然因为美国政策问题有些亏损，但还是在自己的资金池里做，是量入为出地在做。有一点超前，但并不是不计成本。
蒲凡注：从“老子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”变成“老子打仗了一辈子”，这届老板都挺坦然地展现出“生意人思维”。
6.“我们都感觉Sam Altman在吹牛逼。”
朱啸虎的意思是，GPT5肯定没有这么惊艳，或者GPT5惊艳不惊艳都已经不重要了……很多时候让子弹飞一会儿，不是坏的选择，是更好的选择。但就这句话而言，傅盛的回复是：吹牛逼是你说的（我可没说）。
蒲凡注：“定力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年龄红利”。
7.“有一个退出方式他们都没说，叫破产清零退出。”
这话来自元禾原点管理合伙人费建江，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大家的退出策略，各位自然都亮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，可他最后还是主动掀开了遮羞布——“差不多就不说了，你得说点不一样的”，大家可以看看回放感受一下费总压迫感极强的主持。
张楠注：非著名主持人费建江的主持风格，就是尽量不让台上嘉宾讲重复的话，或多或少都会被他逼出点东西来。
8.“资本不是剩余价值，而是生产资料。”
刘纪鹏院长演讲开场提出一个鲜明的观点：要搞好股市，搞好资本市场，先要解决对资本的认识问题。他重提了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学说，但明确指出，资本不是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的剩余价值，而是能带来剩余价值的货币，换句话说，资本是生产资料——资本就是个像土地、像其他一样的生产要素。因此不要试图把大家对立起来，“这是问题的关键”。
董师傅注：这问题提的，到头了。
9.“不响不辍选得很好，翻译过来就是闷头挣钱，咬牙坚持。”
刘纪鹏的原话是：“今天题目选得很好，叫‘不响不辍’，主办方真的是把做投资的心态都表达出来了，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闷头挣钱，既不要出名，也不要什么都放倒不干，坚持到最后，咬牙坚持下来。从最近这一个月来看，不排除会推出一些有利于改革开放，有利于资本市场发展的重大政策。因此，希望大家都能坚持。”
董师傅注：感谢刘院长，题目我起的。
10.“我和我女儿说，AA制尊重，但有些时候得豪爽，人和人得讲点情意。”
“越在商业环境、秩序环境的地方，人和人的关系越淡，自我能力越强；越在恶劣的自然环境，人和人越紧密，东北文化是气温和经济环境下的一个独特文化，人和人距离近，喝点酒、抱一抱，讲义气，有事共担。”东北人严力是这样跟东北人杨晓磊说的，他还补充说，“我不喜欢拿情感作为手段，但它可以作为信任基础。”
董师傅注：不吹牛逼，我喜欢东北人。
11.“你跳出来以后再看，这点破事算什么？”
严力这段原话还说：你想想，小时候丢了橡皮，你心里就焦虑得一塌糊涂，你现在看，丢个橡皮算什么事？所以你现在在里面感觉无法解决的，你会发现跳出来之后就是个小事，忽略过去，又能怎么样？你看的是大方向，就行了。
董师傅注：特别好，缺的就是“这点破事”这种话携带的能量。
12.“帆软是真不融资、真不上市，谢谢大家！”
前阵子投中网写帆软的文章《年入14.6亿，坚决不融资不上市》火了。帆软软件高级副总裁袁华杰来会上做了演讲，这算砸场吗？不知道，反正杨晓磊在朋友圈说：是的，我们在投资大会里请了不想和资本打交道的企业——他自个都无所谓了，您也不妨听听袁总的分享，全文投中微信号里有。
董师傅注：我想问问V总在帆软身上学到啥了吗？
13.“专门来气我们。”
帆软袁华杰讲完，随后上台的华盖董事长许小林回了两句，说：帆软那边热火朝天，感觉跟我们两个世界。袁总讲他们开会可以随意坐在桌子上，我们投资考虑的问题是怎么不下牌桌，还有不上市不融资，“专门来气我们”。许总随后正能量收口，说：有这样的企业，也代表着经济最困难的时候，还是有很多企业跑得不错。
董师傅注：赞许总，话得体，人大气。
14.“从业二十几年，现在是最最困难的时期——没有之一。”
就在许小林主持的那场panel，渶策资本创始合伙人甘剑平是这么说的：我从业24年，过去历届投中的大会，除了去年和疫情，我基本上都参加了。我个人认为，现在的确是我从业二十几年里，最最困难的一段时间。许小林随后追问了一句：没有之一？JP的回复是：没有之一。
董师傅注：是不是“最最”，没啥争议，老炮才有话语权。
15.“Don’t be a baby.”
这句话翻译过来叫“摆脱巨婴思想”。什么叫巨婴思想？天堂硅谷总裁张晟说，就是觉得在中国挣钱很容易，创办一个企业，国家应该支持我，机构应该投资我，员工应该付出努力，从上到下地PUA。实际上，任何一个企业都是为了解决社会问题而存在的，本质都是为了让人民、让社会有更多的提高，我要出来创办一家公司，是因为我能比原来存在的公司做得更好。
董师傅注：特别好，真的。眼前的困难，多大程度是客观的？多大程度是情绪化的？很久没听到这么带劲的话了，特别好。
16.“这个榜单（Nova）很重要，至少让朋友和家人觉得你还蛮牛逼的。”
这话来自达晨第一个85后合伙人王文荣，他今年是连续第二次入选Nova榜单。王文荣讲的大意是，当代年轻人很讲情绪价值，80后这代人，更想要的是被认可，“不是说成年之后奖状就没有用了，投中这样一个权威机构，给大家颁发了一朵红花或者说奖状，这对青年投资人的信心提升，其实是很重要的。”
董师傅注：文荣很聪明，很厉害。一边被榜单定义，一边给榜单定义——也是拿回了部分话语权。
17.“不好意思，刚才又地震了。”
杨晓磊跟绿洲资本创始合伙人张津剑聊了一次天，回来说，这人真有意思——Victor的意思是，这代年轻投资人，有一套跟前辈们完全不同的世界观。Nova晚宴上，张津剑被问了这个问题，于是他讲了个故事：
2008年的时候，我读大学一年级，震得特别厉害，晚上我们就去住网吧，当时联网打Dota，突然网上就在骂，说xxx你怎么不开大？你这个团长都灭了！然后我在下面留言说，不好意思，刚才又地震了——这就是我们四川人骨子里面的那种乐观。
董师傅注：年会三天里，最令人动容的时刻之一。
18.“你们有没有段子分享给大家？”
紫金港资本创始合伙人陈军说：我今年也给自己定了一些小目标，第一是把自己的小命管好，跟巴菲特一样能够在90几岁的时候还能分享。第二是在这么紧张和充满压力的时代里，我想营造一个轻松的投资氛围来推动企业家成为更伟大的企业，所以先问，你们各位有段子吗？
蒲凡注：陈总的这段话出现在年会第三天下午——通常相对冷清，但2024年5月10日，这个预判“落空”了，会场仍然满座。
19. “前面的嘉宾讲得很全面了，我补充几点。”
这句话没有出处，但处处皆出处。在本届热闹的年会上，它可能是出场次数最多的“金句”，本身没什么意义，但后面跟着的处处是洞察。同时告诉大家，老子牌还多着呢。
张楠注：到了线下，投资人嘴都挺“硬”的。
20.“下行的市场里提倡和解，不提倡死磕。”
这话来自投中信息CEO杨晓磊。每年投中峰会，V总的演讲都备受投资人关注，这也算他交的年度作业。不过年景不好，这次也是收着说的：我们只是想呼吁在看牌、看环境、看市场的同时，看看自己的内心，看看由大家创造的这个市场，这个市场是过去30年，一砖一瓦搭起来的。
张楠注：跟自己和解，是这次年会的“主旋律”之一。
21.“现在中国把轻纺给了东南亚、印度，这就是时代变迁。”
这句话来自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常务副主席、原重庆市市长黄奇帆。今年72岁了，担得一句老而弥坚。当天不止一个人跟我感叹，他演讲语速虽慢，但一没PPT，二没演讲稿，全程眼睛直视会场，全国各地各种数据信手拈来。有句话说得好，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，但你不能质疑他的能力。
张楠注：以前没看过他现场演讲，这次路转粉了。
22.“股价只是观点，现金才是本质。”
这句话是滴灌通创始人张高波演讲的结尾，他还在一开始就提出，股权投资最大的局限性就是退出方式太单一，太过于依赖上市，即便有一些并购退出，但背后的影子仍然是二级市场。这在后面的医药等分论坛上，也数次投资人提过。擅长搞钱的VC/PE，都在为钱发愁。
张楠注：有人曾经告诉我，在国内最好别搞金融创新，这不这两天滴灌通又有争议了，你觉得呢？
23.“充斥着谎言的社会里，说真话反而成了稀有动物。”
今年阎焱那篇《超级投资家》中开头就讲：“真话”确实也不是人人会说、敢说的，至少得有两个前提，一是需要清晰的底层逻辑，甚至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信仰；二是对人性和现实世界的清晰认知。这次即使投中把拾日谈搬到了现场，阎焱还是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。
张楠注：人如其名，有一颗炽热的心。
24.“一定要响，不能不响。”
在主题是“不响”的峰会上，第一场圆桌的首个发言，邓锋就说要“响”，而且得到后面几乎所有投资人的响应。他说，现在是行业关键的时刻，不是用冬天来形容的，大家一定要呼吁，而且不仅仅是站在股权投资行业。
张楠注：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。
25.“想挣钱找我同行，想改变世界可以找我。”
DCM中国创始合伙人林欣禾的原话。依然这么板正美元范儿的投资人，今天很少见到了，这当然不是说他标志性的彩色头发和花衬衫。过去十年他投了什么项目，退了多少钱，大家都看在眼里，Stay foolish，Stay hungry，多走一些弯路。讲这些old school的话，林先生有资格。
张楠注：穿搭也是话语权。
26.“如果你看空，还做什么投资？”
前两天投中的微信标题，话是国中资本董事长施安平说的。一方面他承认，当前是从业以来面临最大挑战的时期，但另一方面，既然做了投资，你永远是死多头。这是一级市场从业者的宿命。
张楠注：施总眼光很犀利，我有点怕。
27.“你们说能涨多少，就能涨多少。”
东方富海董事长陈玮的原话是：“我相信二级市场一定有机会。二级市场有多少机会？就靠在座的大家，你们说能涨多少就能涨多少。”要是评一个“最会演讲的人民币老炮儿榜”，他一定榜上有名。全国都在盼着股市涨，怎么就没人能像陈玮说的这么让人爱听呢。
张楠注：这几年看陈玮演讲，核心就四个字——尊重常识。
28.“今天是我坚持每天禅修一小时的2531天。”
联创资本创始合伙人韩宇泽说他禅修很久了。言下之意，是你有理由认真听一个最擅长心态调适的GP讲点东西。数字也是他的演讲风格，并购大家都关心，他就列出数据，说中国一年的并购交易额，仅仅是股票融资和再融资额的1.56倍，美国又是多少多少。
张楠注：心态会说话，数据会说话。
29.“你想卖垃圾，骨折价、白给我都不要。”
通常讲早期投资是艺术，因为人是不可预测的，而并购要看资源和整合能力，有程式。德同资本创始主管合伙人田立新认为，传统投资技术含量低，创新发展少，并购看起来就是买和卖，但整个过程是“艺术”，不是科学，这个提法有意思。你投得不好，你想卖垃圾，我们在座的都是聪明人，骨折价白给我们都不要。
张楠注：艺术的底色就是势利、现实，不能宽厚。
30.“没有时代浪潮，关羽只能卖绿豆，张飞只能卖猪肉。”
年轻投资人的圆桌上，主持人曹玮钰提了一道时代、个体归因的计算题。在座的都很谦虚。小苗朗程管理合伙人方正浩给出了时代占8、个人占2的答案，然后引用了《三国演义》第一集的镜头，刘关张三个人碰到一块，刘备怎么说服他们的？时势造英雄，英雄亦时势。有了大的时代浪潮，再加上一个带头大哥，这个事就成了。
张楠注：哪怕是“吾有上将潘凤，可斩华雄”，也挺燃的。
31.“我们从来不看基金的募资材料。”
本来大家都在谦虚，国方创新行业合伙人孟祥鹏聊着聊着，劲头就起来了。一方面国方确实有底气，又做LP又做CVC，但也可能是上了董师傅的当，被董访谈挺辛苦，因为他会揪着一个问题一直问，直到满意为止。
张楠注：新一代的机构和投资人很多这种，什么都做，什么工具都会，心无滞碍。
32.“自己卷自己。”
2023年底，朝希资本募了一期基金，金额不算大，9亿。考虑到行业惨淡，又是盲池，其实不容易。董事长刘杰说，赛道卷，创始人也很卷，所以朝夕一周六天工作制，保持了六年多，每周日晚上开例会。他自评，“有点变态的”。
张楠注：当然，我也挺好奇朝希的基层员工体感。
33.“不要高估自己，你很难判断十年以后的事情。”
这是挺平常的一句话，之所以选出来，是因为东方嘉富创始合伙人徐晓又讲了一个挺有名故事。2010年中国推出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，每个战略新兴产业当中都配了一支基金，只有一个产业没有落基金，因为全国没有任何一个基金管理人去申请，这个产业叫新能源。
张楠注：一下子就挺扎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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